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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

有时候春天到来，

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撰文：史牧凡

排版：史牧凡

“优游卒岁，且斗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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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第一声春雷，雨沥沥而落，在新园楼。

阳光解冻是在春初，三月的麻雀在光河里蝶泳。偏生翅膀拨开的三层波纹中，两层荡漾，一层浓稠，像漂在水里没有融化干净的浮冰。云层好心，把阳光细细密密地筛下来，去淋遍满城的柳绿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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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叶李开得盛大，遥看若一阵将要散去的绯色轻烟。露宿春河，弄影水湄，巧逞窈窕之姿，美效沉鱼之态。这场花事在倒影里被赋予了第二重生命，像我重新鲜活的第二个童年。透过倒影，我看到滟滟郁郁的花树底下，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戴着老花镜借了三寸阳光打毛线，穿梭的竹针下垂了半只扁豆大的毛袜，毛袜上多情地沾了两片细巧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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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雨足以让世界重归混沌，只有鸟鸣得以幸免。“欸乃一声山水绿”，只可惜“欸乃”是摇橹的渔唱，人声太浊，鸟鸣却清透得足以唤起明月清风。细啼，花针落在瓷盘，转啭，匀润如盛夏的葡萄。音调万方，有的宽厚，有的窄高，像有的鸟老实，有的却灵慧。雨雾中有一双鸟儿隔枝对啼，柔绵知性，斩不断理还乱的情思全凭这一声又一声到达魂牵梦绕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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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贵如油，润物细无声，花前点洒，遥看有而近却无。夏雨像酒，淋雨如同痛饮，不久辄醺然大醉不省人事，但过分的痛快淋漓让人心有不安。秋雨生寒，像某高傲人儿冰冷的手指。但春雨大有不同，温润又不至于过分黏腻，万千妙处就在一个“恰好”。下满一钵就停，驱散冬寒就止，少一分吝啬，多一分满溢，精确得像是早早算好的。《山海经》里雨师施雨泽被人间，若非如此，又怎得如此贴合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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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的菜包同春天一同增色，白面包裹下的青菜润泽回鲜，不依凭荤腥重油，只携香菇末，豆腐丁一块占山为王。面皮咬破是裹挟着菜香的温暖热气，唇齿间激荡徘徊，铺垫造势。香菇鲜滑咀之生涎。我想起我从小吃到大的馒头铺子，清晨，在熙攘的菜市场边，“刷”地掀开卷帘门，郑重地宣告了繁忙的开始。像是视频开始录制，那就充当“滴”的一声提示。卷帘门里夹杂着新鲜馅料香气的蒸汽一下子涌出来，店中人影幢幢如临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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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捧着包子走在去教室的路上，河岸青青草上最后一点带着冬日凛冽的月光化为露水，挣扎良久再“嗒”地滴下来。

然后天光蓦地大亮。

我看见一切——新园盛大的白玉兰，景德高耸的茶花，求真蓄势的紫藤，喧嚣的人流与鸟儿啭啼杂然并陈。我想起两百公里外的那个抚育我长大的小天地，那一对无论在干什么都会牵挂着女儿的，头发花白的夫妻。

然而我在这里，放下了眷恋的一切孤身在这里。过往种种像环绕着荆棘的果实，它们让我痛苦，更让我甜蜜。

有时春天到来，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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