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将手伸向我林一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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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察悯惜,莫近于诗林一木:当你将手伸向我

泽平兄发来这组诗作时,我正好忙于年底的政务,各种材料总结讲话等等,循环往复,经年累月。人如果长时间陷于同一种文字语言甚至思维惯性之中,那无疑会使语言变得贫瘠,甚至是可悲。好在诗歌能够时常帮我摆脱这样的精神困境,通读文字,我觉得诗人林一木是位非常成熟的诗人,作品有着很高的完成度,有属于自己的语言风格,诸如“是一头狮子沉入发光的紫叶李”“雪的缱绻属于少数派”“黄河的大泪”“词语的苦衷多么艰难”,这些绮丽的意象和大胆的描述,都在不断地完成诗人内在诗歌逻辑的审美构建。希腊诗人埃利蒂斯的超现实主义艺术风格,使其获得了年的诺贝尔文学奖,他谈及诗歌时指出其中一点:“我避开词的通常用法,我追求的是与词的日常用法背道而驰的东西”,从大自然中,找到一种精神上的神秘的东西,从而跨越感觉世界和精神世界之间的鸿沟,将感觉世界提高到一个“神圣的水平”,而这组林一木诗歌的阅读体会,也有类似这种跨越和超然的气息在心底弥漫。在形而上的深入探求,其实并没有影响到诗人在链接现实时的紧密关系,你会发现,每首诗背后恰恰有日常经验和生命言说在呈现某种“静水深流”的律动,使得整组作品灵动飘忽的那部分,始终有着隐秘之根和生活、故土牢牢绞合在一起。在他的文字里,虚实相间、动静相宜、幻真相融,所有这些要素通过诗歌以及诗人修炼的造化之功,递给了读者一幅接一幅的美妙胜景,你读完后一闭眼,它们还在那里窃窃私语,幽微地盈动浮现。(飞白)

按语:当你将手伸向我PART.01

致你

深秋,高处的松果不再坠落

你的哀伤与日俱增

言说过爱的人撕下了面具

那不是苏美尔人的,也不是埃及人

凯尔特人,波斯人,古中国人的面具

拥有面具的人并非面貌丰富

只因面无表情——

或许他们掌握了一定的秘密

由此练习蹩脚的分行和长生术

像走在钢丝绳上的人渴望月亮

事实上那不是月亮

也不是镌刻狮子和三棵树的蓝宝石戒指

那是一枚拜占庭金币

或四方通宝,它是他们额上的镜子

这些依然无法构成诗歌

秋日随风而来

你开始使用平凡的语法

记录时日,我无法知晓你在陈述里含有

怎样的意义,你的笔下是否有

泥沙将龟壳凸起

是否有雪山重聚

大陆漂移

一个对话

你不必感伤

对着镜子一再讲述光线明亮的时刻

那不过是一场雨

太阳的白光里有来自祖先的记忆

战争把雨中的铜剑挖出来

你用它做手杖

依靠亡灵的指引走过山脉,家园,战场

——峰脊折射沉默的白光

白光成为河流

你敲开沿途的石头

从冰冷的内部取暖

一些被毁灭的火焰,一些信仰的红花,

蜿蜒的云彩从窗前流过

被雪填满

你站在窗前望着它们

那投下的云翳是神的双眼

广阔地覆盖着一个

失明的世界

当你将手伸向我

当你将手伸向我

水变成了土,当你再次将手伸向我

土变为垂柳

过于漫长的是勇敢的风的流动

你的长发

你透明的身体

成为摇曳的遥远的光

我把双手举过头顶礼拜你

河水推动山岗向前,火焰日复一日

变作我们身下的埃土

永不枯萎的是你穿过流水

托住红色花茎的手,你的唇亲吻水

像进入一个又一个艰难的

生活的具象——

面对每一个轮回的时刻

你都将手伸向我

在花园里

将花粉变为蜜

记录

这深重的悲哀不可言及

秋日储藏的树叶燃烧,沸腾,

在风中蜷曲着身体

火是沉默,是金

是一头狮子沉入发光的紫叶李

这排山倒海倾倒蓝柠檬酸的榆叶

这凉风吹落的

黄河的大泪

苍天在历史深处擂鼓

这深重的悲哀不可言及

温度

除了秩序还有温度

树木,山脉,指针,眼波的折射

海浪和海浪的合声

在一朵红花的排列里你发现万物

并热爱,你为之敢于走夜路

并走得更远

以手带着活的词语书写

像石匠把发烫的石头与沙子投入水中

搅拌,凝固,

建造宫殿

你一遍遍丈量地基与太阳的角度

墨线静止于正午

两点间直线最短,曲线最美

木匠高举铁锤为你嵌入

黄金楔子,一些冷血环绕在你身边

像饿虎匍匐在窗外

它们也有植物般的秩序

在森林里净修,会说爱

饥渴使它们忘了体内冰凉的基因

同样来自岩浆的沸腾

霜降

窗前看夜色的你知道

霜是什么颜色

霜落、霜花、霜穗,霜期与霜海

都是白的——三万只雪白的羊挤在窗外

三万双明眸是碎月光

除了霜的白,夜的黑

花在身旁轻轻呼吸,你还看到了什么

折翅于春天的白鸽

遍地断头的星星

还是白天披着羊皮的人?

冷使花推迟绽放

冷使三万只羊裹紧体内的热血和盐粒

冷是一场霜降

纷纷扬扬,三万支乐器发出同一个

古老的元音,三万只容器

盛放无辜的献祭

这必然孤独的时刻如果有霜降

该是三春的鲜花

再次洒遍山岗

庚子年重阳节

我不再写对天堂的赞美

神圣金色变为墨汁,爱神在文字里跪下了

她必须跪下——

我已用完洁白的词——

飓风借助黑色捧出白色的心

白色与纯净不同

我没能更早辨认出它

和它们,爱情树盘结原始的善恶

诗歌中伪装成天使的魔鬼

有古老的尖叫

诗在此真的成为了一生的事

它为我选定了两位缪斯

重阳节是年轻的我的生日

她们中的一个使我一千次死亡

另一个使我诞生一千次

碎片

落日抚摸过的蓝色碎片

我吞下它们

荆棘,刺痛我的喉咙

像我拥抱,吻你,

你的舌苔像纸片,单薄,无味

我口中什么也没留下

我站着的地方是一块墓地

高高的墓碑耸立

你是和我同龄的雏菊

远处高耸着人类巨大的蓝色建筑

它的尖顶是也一个碎片

抵着艰难的天空

一个时刻

雪的缱绻属于少数派

更多被遗弃的猫,冻毙的狗

用后即弃的人,

风送来一枚潮湿的银杏叶

它把它放在红窗台上

你坐在窗边等雪

你用双手捧过那洁白,吻过那融化

爆炸,电流与磁铁,

埋入松下的人事和细节就不必再说了

清晨我用雪给你写信:

期待与光明唯一偶然的相遇

老虎的温柔

猫的自由

沿时间的河岸走向你

我有第二个大客厅向你敞开

像第一次那样敞开接受你

沉吟而肥沃的河泥

潮湿的岸

凸起的草绿

词语的苦衷

你不必化身枯叶蝶

不必为猫的胆怯和敏感哭泣

炉火熄灭,你不必为挽留火写下

匆促,悲伤的文字

树木成灰自大地重生

星星经过白昼挂在夜空

作为伟大的你在寒夜燃烧并不朽

你为圆形花朵涂上色彩

你往我口中注过蜜

你和我创造了世界最重要的部分

连续或断裂的线条

旋转,相拥,

成为一首诗,

落花通往黎明的另一叶小舟

而词语的苦衷多么艰难

它是我多年的言不及意

我的欲言又止

是你融化了我体内的盐,铁,

钴和泪的结晶

林一木,年生,宁夏固原人。年开始发表作品,《黄河文学》首届签约作家。在《人民文学》《诗刊》《诗歌月刊》《诗选刊》《诗潮》《星星》《绿风》《北京文学》《青年文学》《解放军文艺》《散文诗》《朔方》《黄河文学》等刊物及《太阳诗报》《阵地诗报》《蓝》等民刊发表诗歌八百余首。作品入选多个诗歌和散文重要选本。著有诗集《不止于孤独》《在时光之前》。获得银川市文艺人才突出贡献奖、宁夏第八届文艺评奖诗歌奖、首届贺兰山文艺奖、首届黄河文学双年奖等。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宁夏作家协会理事,银川市金凤区作家协会主席。

我们没有时间悲伤或者哭泣,

——仿佛世间只此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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