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文彬威海的春天

不知不觉,旅居威海已逾十年,但却从未在此度过一个完整的春天。暑假或者寒假,只是让我熟稔了这里的夏天和冬天;对于春秋,仅止于“十一”和“五一”的一个照面而已,匆匆闪回。因为这次疫情,学校一时无法开学,也不便返京,于是得以延宕下来,看着春天一点一点向我靠近。终于,我可以重新一睹这座城市在另一时光里的芳颜。威海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但我不知道的是,它的春天竟如此漫长。春天从冬天开始,然而威海的春天总是显得过于缠绵,粘滞在冬天那里,迟迟不肯离开。海上的白浪渐渐消隐,夜晚也不再那么性急,还有,如丝的小雨忘却归家的路,踯躅反复,仿佛云的影子……尽管一切无言,春意仍旧是积极的,积极得令腊梅顿然没有了兴致,冬日的豪情也随之败下阵来。尤其是推开窗的那一瞬间,扑鼻的花香真真切切地提示着,我已分明被这里的春天包围。循香觅去,原来是一簇簇紫色的丁香。哦,威海的春天——“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可是,忧愁什么呢?威海的春天好像并不怅然若失。一阵狂风突起,春天与冬天又暧昧了起来。这风虽不比冬天的硬,却远比冬天的多,比冬天的响,似乎为极力挽留住冬的记忆。在威海,冬天恰似风的故乡,只要一想到风,人们总会谈论起冬天。所以,这里的春风往往带着乡愁的呜咽,这乡愁是冷冷的,终究难以和煦。说什么春风十里,威海的春风可是万里轻飏,但却并不即刻就让你陶醉在春光里。没错,威海的春风始终是清醒的。或许是我错了,缠绵的并非春天,毕竟,威海的冬天从不薄情,始终坦露着最热烈的胸怀,用它宽恕的寒意温润着大地,以及大地之上的你。否则,迎春花便定然不会如期绽放了。迎春花向来深谙冬的善念,故而不曾抱怨过这风的冗长和喧嚣。玉兰花紧随其后,但对它而言,展示耐心俨然比展示美艳更是本意。因此,有许久,那满枝悬挂的仅是蓓蕾的梦呓。不像北京,玉兰花总是乍开乍落,开得任性,落得任性,不见丝毫的矜持和犹疑。威海的玉兰花则是别样的玉兰花,它满怀希望的浓情,担负起延长春天的使命。转眼,北京的玉兰花如雨一般提前谢了,夏天亦就迫不及待地追赶过来。而威海的玉兰花正当绚烂之际,杏花、桃花、紫叶李等便也纷纷加入这春的喝彩。还不等喝彩的余音趋于沉寂,樱花、紫荆、海棠……又缤纷接力,继续将春的帷幕徐徐拉开。威海的春天不是到来了,而是一直就在到来之中。次第开放的各色花朵时时更新着威海的春天,使得威海的春天不停处于孕育和生长的劳碌中。同样,威海的春天亦是多情的,所以并不急于告别。花草向前走去,可许多树木照样保留着对于残冬的怀想。那依然赤裸的枝柯,犹如严冬执拗的表情,宣示着春天绝不是一种背叛。直到未来听见且记住了历史的回声,所有的树木才会心甘情愿披上作为诺言的绿装。至此,威海的春天方才正式揭晓自己的到来。这到来的春天不是孤单的,它伫立于冬天和夏天的中间,就像伫立于山和海的中间。山峦呈现出夏的脸庞,海浪收藏起冬的背影。那脸庞着实愈发清晰,那背影却也并不因此黯淡。威海的春天是有温度的,真正的温度——包含了热和冷。倘若你想知晓威海春天的答案,那就请直接去亲近威海的海吧。威海春天的海是更为慷慨的,既有冬的狂放,又有夏的安详,它竭力借助多姿多彩的蓝色——毫不逊于花朵的妩媚和斑斓,突越重重界限与障碍,强劲表达出生命本身的努力和感激,以及爱和珍惜。不仅是春天,威海的全部本质都内敛在这片虔敬的海域里。当然,需要提醒你的是,一旦发现海水能够接纳你的怀抱了,那可并不就意味着威海的春天已经结束,而只不过是它的夏天正在到来罢了。在威海,我从不用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一如我不用说威海是一个有着诸多优点的城市。我只想说:威海是一个可以让你把它的缺点完全当作优点来看待的城市。.4.27威海海宴台路文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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