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往事寻访孙中山之子故宅

有别于上海其他文物保护建筑

这个老宅子有点特殊

它不但承载了孙科和蓝妮之间的种种回忆

还融合了万科对这栋建筑的愿景

上海未来的生活方式新地标

将来,更多人会涌入

这个曾经封闭和保密的空间

感受它近百年的沉淀

追忆如夫人

老太太端坐着,脑门饱满,目光犀利。沈飞德(上海文史研究馆副馆长)注意到她化了浓妆,还有她的着装,“一看就是有海外背景的华人。”每次坐在复兴西路的故宅里迎接访客,她都化了浓妆。

老太太名叫蓝妮,有个颇显赫的身分:孙科的二夫人。孙科是孙中山之子,在媒体上和民间,蓝妮常被称为“如夫人”——小妾的婉称。可是蓝妮至死都保留着孙科的一张亲笔字据,其中言明,蓝妮为和原配陈氏地位相当的“二夫人”,“此外绝无第三人”。

蓝妮姿容秀丽,但她的男人在民国南京政府的政要群里倒是有些不起眼。蒋宋孔陈、何应钦、白崇禧、戴笠、李宗仁等等都是消息不断的大人物,而孙科自从年代初当上广州市长,到后来入立法院任院长以来,一直只以“公人”的形象出现在报章巷议之中,很少有性情之事被披露出来。

他头上的光环——孙中山唯一的儿子——也削弱了而非增加了他的魅力,毕竟“国父之子”,无论出众还是平庸,都是国父教子有方或无方的注脚。

看孙科的照片,也是一个让人无话可说的形象,除了肖似乃父而外,表情近乎于零,然而他却是蓝妮的选择。

时光飞逝,孙科年逝世,蓝妮受到统战部邀请,于年回归故宅定居,之后,当时在上海文史研究馆做研究的沈飞德就多次登门访问,直到年老太太去世。在沈的印象里,蓝妮所说的一切都在维护孙科——也维护她自己。

▲上海文史研究馆副馆长沈飞德

“这个人绝对精明一世,阅人无数,而且有眼光,”沈飞德说,“她推崇孙中山,也说了很多卢慕贞的好话,因为卢接纳了她嘛。”

蓝妮虽然风华绝代,在民国上流社会有无数被献殷勤的经历,戴笠还曾借口治罪汉奸将她下狱,但蓝妮同第一任丈夫离婚后就跟定了孙科,再无其他确凿的绯闻。同时,孙科的感情履历也显得十分平淡。

这种状态,正是蓝妮所追求的,她知道她可以得到什么,得到后,不去索求更多,而是权衡守正,保住她在孙氏家族中合法的一席之地。

“她管孙科叫孙院长,”沈飞德说,“她所有谈话的一个中心意思,就是她跟孙院长之间互相忠诚。”

在生命逼近尾声时,沈飞德曾建议蓝妮写写回忆录。老太太拒绝了。她所有关于往事的记录只有年发的一篇署名“孙蓝妮”的千字文,说了说自己当年被戴笠绑架的真相。她显然清醒地意识到,留下文字很可能惹麻烦。

在生前,她也就是把话匣子向沈这样的研究者打开,对于习惯联想、夸张、添油加醋的职业记者,她很少开口。

幽深的孙科别墅

▲孙科别墅朝向花园的一面,它是上海文物保护历史建筑。

蓝妮将她的故事带去了另一个世界。而孙院长,他也没有告诉我们多少有关他自己的事。当年娶蓝妮时他就没有办婚礼。至于他在上海的宅第,人称“孙科别墅”的那一栋,则更显得幽深莫测。

番禺路和延安西路的交界处,古旧的铁门里一条甬道,通往一座土黄色、筒瓦屋顶的三层别墅。

所有关于它的描述都是大同小异的:门廊突出,尖拱券门,落地长窗,柱子上有螺旋花纹,房前有片大花园——有钱人宅第的标配。广玉兰、芭蕉、黄杨、紫叶李、八角金盘围绕着主楼,毗邻的另一栋历史建筑——哥伦比亚乡村俱乐部的院子里,还有一棵硕大的香榧。

▲孙科故宅位于二楼的窗户。

“总体是西班牙式风格,带有文艺复兴和巴洛克的痕迹”——一般对此别墅的风格介绍便止于此。至于传奇的匈牙利裔建筑师邬达克当初是怎么构思的,我们也不甚了了。

往事早已淹没。我们只知道邬达克是给自己盖的,却低价转让给了孙科,只因孙科之前帮过他一个大忙。完事以后,邬达克自己又在不远处另起一宅,住了5年,又搬到了达华公寓的底楼一直住到年离开上海。

跟宋耀如(宋子文之父)在陕西北路的别墅,孔祥熙在永嘉路的别墅以及陈立夫、陈果夫在武康路的别墅相仿,孙科在上海的这栋别墅算得上“闲宅”,只供他周末从南京回沪待待。

杨嘉祐著《上海老房子的故事》里提了一笔:年初,十九国特委会在东北调停“中日争议”,通过了一份《报告书》,其中确认“九一八事件”责任在日本,并不承认伪满洲国。孙科就在别墅里发表了谈话,认为报告很公正。除此之外,有案可考的要事就没了。

沈飞德自己收藏有一张大合影,是孙科之母卢慕贞七十大寿(年)时的寿筵,家族和来宾阵容鼎盛,几十号人在别墅后花园前排成三排,卢慕贞常居澳门,被子孙们特地接到这里,在静谧的暮色下,孙科、陈淑英夫妇侍坐卢慕贞两侧,尖的窗券从合影者拘谨的身影后冒出来。这张照片刊登在当时的《申报》和《新闻报》上。与别墅直接相关的记录如此稀少难得,沈飞德也没有第二份。

▲一进门的对称型门。

“蓝妮?我估计她也没怎么去过这别墅,”沈飞德说,“她自己有复兴路上的玫瑰别墅。番禺路这里是孙科原配和孩子住的地方。”

有一次同蓝妮闲聊,老太太说了一通对陈淑英的看法,沈飞德走后不久,腰间的寻呼机突然响起:蓝妮要他回电。在电话里,老太太叮咛道:她只是随便说说,切不可写出来。

蓝妮的谨慎,让人不由感叹孙院长的福气。讨一个二房太太,以今天的眼光看,算是他生活中的一次“逾越”了,可是他能将家族中诸多关系处理得如此之妥帖,有矛盾也没怎么外扬,儿女众多且健康长大,遗孀们亦都小心维护家族的名誉。

唯一值得一提的纠葛,发生在孙科的两个女儿孙穗芬、孙穗芳之间,孙穗芬是蓝妮和孙科之女,孙穗芳则是孙科与另一位女性严霭娟在年诞下。蓝妮入室后,严霭娟母女就被孙科抛弃,后来拿到了高额赡养费。可以想象,失去生父的孙穗芳,对蓝妮母女始终没有好感。

主人的气质似乎也会影响房子的命运。孙科善于自我保护的秉性,让房子也跟着沾光。

故宅新生

蓝妮偌大的玫瑰别墅被化整为零,住进了共和国的居民,这是大上海昔日无数豪宅在年后的共同命运,然而孙科的别墅,连同旁边的哥伦比亚乡村俱乐部,几十年来一直归一家保密单位使用: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

▲从前被当做饭厅的一角。

正是这一点有利条件保全了别墅。设计师严大发第一次进去转了一圈,就忍不住感叹它的存在太值得珍惜。

“那些老的马赛克、石柱、柱头上的雕饰……在市中心地段还有保护得这么好的老建筑,真不容易,”严说,“要知道,这类砖木结构的老建筑被分割使用过的,基本上都疏于修缮。”

另一个让他喜欢的地方,是库哈斯执掌的OMA对这片区域做了重新规划——以孙科别墅为核心,这片被定名“哥伦比亚公园”的大区是万科“城市更新项目”的一部分,一个未来的多功能综合社区。

严大发之所以这么喜欢OMA的设计,不是因为它的赫赫名头,更不是因为它设计的央视新大楼之类给中国人留下巨大想象空间的作品,而是OMA在米兰做的Prada基金会改造项目,以及在威尼斯做的DFS新的旗舰店设计。

“这都是老建筑改造的成功典型,”严说,“万科既然请来OMA,我就觉得很兴奋,这是给老建筑加分的,这里以后肯定能建成一个上海的新地标。”

“万科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哥伦比亚公园项目的负责人说。万科通过多轮竞标最终成功获取项目后,又举行了项目设计方案的国际招标,通过层层比选,最终OMA中标,选择OMA就是看中了它在历史建筑改造设计中的国际成功经验。

“我们也觉得这样的地段加上这样完好的老建筑,实在是独一无二,如果不能让更多人共享的话实在是可惜了,”负责人说,“我们改造它,要把它变成我们‘城市更新计划’的一部分。”

按照万科的愿景,孙科别墅将彻底失去私宅属性,变成一个新型城市地标的一部分。车流绕着公园周围行驶,酒店、咖啡馆、影院、餐厅、创意产业的写字楼、骑行车道和步道……公园里面是7×24的恬静安乐。

“我们说这是一个公园,而不是‘园区’,就是为了强调其综合性,工作、休闲、娱乐、旅游、创意,都在一起,功能多样。”哥伦比亚公园项目负责人这样说。

▲位于孙科故宅一楼的大厅。

他还提到,不仅老房子要保留其原始面貌,生物制品研究所时期留下的印痕也将得到保存——对所有的历史都得一视同仁。

这些印痕,在哥伦比亚俱乐部如今陈旧的内景中尚可一见:拱廊下面黄色的墙皮斑驳,硕大的落地窗内是吊得很低的日光灯,一块尚未被拆除的门牌上,印着五个红色宋体字:“总工程师室”,门牌挂在房门一角,与房间垂直。一看到它,就会联想到戴个眼镜,拿着圆珠笔,正埋头在一份份文件上签字的造型。

▲乔争月,上海日报城市和建筑历史专栏作家、《上海邬达克建筑地图》英文作者。

“其实,那栋哥伦比亚俱乐部,故事要比孙科别墅多多了。”乔争月这样说。这是她遍翻-30年代上海的英文报纸、查阅档案,特别是专研上海史的学者的著述之后的结论。

那座建筑比孙科别墅造得更早,其设计出自美国建筑师哈沙德之手。那个时代,俱乐部成了众多在华外侨的核心活动场所之一,侨民们聚在此间,孩子们恣情玩耍,被一群仆佣保着驾,父母则在旁啜饮着威士忌,享受着自己的清静。那时的孩子后来留下了众多生动的回忆,那时的报纸则详细记录了无数侨民的来来往往。

与孙科别墅的阒寂、偏安、内敛、一成不变形成鲜明对比,俱乐部不但一度人气旺盛热闹非凡,还成了时代嬗变的一个喋喋不休的见证者。

“俱乐部有个大游泳池,原本是供那些过惯了好日子的外国人娱乐用的,”乔争月说,“但是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外国人突然成了难民,俱乐部就变成了上海的一个transitioncamp,外国人都在这里聚集后分散到城市的其他camp里——这个比什么犹太人的隔离区(ghetto)的条件还是要好,但比以前他们过的日子肯定是要差多了。”

一些老照片显示,泳池边的人们不像以前那么嬉玩无度了,他们不知前途如何,有的人十分焦虑。乐观地相信战争很快就要结束的人,依然面带笑意。过惯了体面生活的人仍旧衣冠楚楚;预感到自己即将流离失所的人,把行李全带在身边。此时的他们,大概不会觉得围墙外的原住民离自己很遥远了。

▲位于哥伦比亚乡村俱乐部旁的泳池。

与哥伦比亚俱乐部里细节翔实的侨民生态相比,隔壁的别墅一片沉寂,它的男主人好几年都忙于公事。给母亲办七十大寿时,抗日战争已经爆发,孙科随即干起他颇有经验的外联工作:三赴苏联求援,其间两次险些落入日寇之手。

同期的蓝妮则在汪伪政权把控下的上海滩过着如张爱玲小说中所记的那种生活。傀儡政府制造出一大片道德的灰色地带,贵妇们的抉择可想而知。“如夫人”给自己置办了玫瑰别墅,她未来所能得到的一句最高的评价,就是“大节不亏”。

严大发是对泳池最感兴趣的人之一,他很希望能同万科合作,在哥伦比亚公园的大布局下,围绕泳池完成一个小型综合业态的设计:“餐饮、酒店、电影放映、lifestyle店,等等,不但设计开发,而且参与管理。”

“这一片的历史建筑可以吸引很多人,这里天然就是一个富有文化气息的地方,”负责人说,“我想尤其在周末的时候,应该能有对建筑和历史感兴趣的人来看这些东西,我们的改造要完全保留旧的风貌。那种故意的‘作旧’是我们不赞成的,我们当然会添加一些与历史风貌相符的新东西,但不是‘假古董’。”

哥伦比亚俱乐部即将再度担任历史的“见证者”。只是,昔日客居的外国人知道自己的日子只是暂时的,他们互相分享着及时行乐的气氛;出入此间的本地海上名流恐怕也明白,这“上海滩”的浮华是有保质期的,情势随时有变。

而在开发完成后的哥伦比亚公园,捏着手机、拎着三角架、悠闲散步其中的人们会觉得“岁月静好”是生活的题中应有之义,永远喜新厌旧的记忆机制,将告诉他们城市历来就是如此,将来也永远如此。即便铭牌上镌有“哥伦比亚乡村俱乐部”“哈沙德”“邬达克”等等文字,也许还会有一些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

在历史被覆盖前

“邬达克并不是当时上海唯一优秀的建筑师,当时的上海云集了世界各地大量的优秀建筑师和建筑设计公司,上海就像他们的建筑试验田。不过,邬达克设计的建筑加起来有一百多栋,大多保存完好,因为研究成果较多,最为人熟知的似乎只有邬达克一人。”

说这话的是同济大学副教授华霞虹,做了多年的邬达克研究,她能够比较客观地评价这个匈牙利人在上海的业绩。

▲同济大学副教授华霞虹。

“邬达克当初来上海做建筑,为的是养家糊口,所以他接了许多纯商业的单。论及对整个上海乃至当时中国的城市建设,还有不少中外建筑师影响更大。”

乔争月在对英文老报纸的细读中也几乎没有找到有关孙科别墅的报道,但是她发现,上海交通大学在年代举办过一场工业博览会,揭幕仪式上,工博会主展馆大门有两把钥匙,交给了两位建筑师共同开启,其中一位是留美归来、后有“中国建筑师第一人”之称的庄俊(—),另一位就是邬达克。

华霞虹说,邬达克之所以跟交大关系亲密,并获得此份殊荣,很可能是因为他跟孙科私交甚笃。年时的孙科任铁道部长,签署了一个交大扩建计划,他希望让交大成为世界上数一数二的科学类高等学府之一,乃至“中国的麻省理工学院”。

史料显示,邬达克曾为交通大学绘制过一张总体规划草图,具体负责的建筑项目则是装饰艺术派风格的交大工程馆。总之-30年代,孙、邬二人投桃报李,互予恩惠。

虽然没有当事人的文字记录,但一个千里迢迢来远东淘金的匈牙利人能和孙科性情相契,或多或少能表明,早年被乃父安排去留洋,是让孙科大大受益的。

那么,他爱慕蓝妮,莫非也可以从其个人那里找到些根据?

蓝妮的父亲也是同盟会的人,母亲名门闺秀,后来家道中衰,蓝妮19岁嫁给了前夫李定国,此人是从响当当的东吴大学出来的(肄业),后来一直在国民政府的央行里任职,两人共处5年,所育3个儿女后来都在国外发展。

到年初识孙科时,蓝妮还没离婚,在上海滩各种帮派名流之间混迹。由杜月笙之流看来,此女无非交际花。但蓝妮自己说,她若是交际花,则孙科断不会看上她,同样的,若孙科不是一个与一般文人大亨不一样的人物,蓝妮也不会感兴趣。这两个人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互证的关系——我justify了你的眼光,你justify了我的档次。

“这4年里,有一个人是我坚定的朋友,这就是我的政治上司孙科博士。他属于这样一种领导,是从来都忘不了为自己的同志辩护,反对不合理的攻击。从他那里你也总能学到些什么。他的智性兴趣是那么的多,与他接触开阔了我的眼界。白天我们会为立法院的一些无意义的提案争吵,晚上尤其是在星光灿烂的晚上我们却常一道感叹生命的易逝。”

别人评价孙科,大多寥寥数语,仿佛他就是一个官僚体系里的零部件,几无个性值得一说,惟有一个人,在他的回忆录里说了上述的话。

▲楼内已经翻修,当初的氛围一无所存,不过早在它被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使用时,别墅里就抹掉了所有孙科及家眷曾经住过的痕迹。

吴经熊,民国时代著名的法学家,是孙科于年1月就任立法院院长后的同事,也是孙科密友圈里的一位饱吸洋墨水的中国知识分子。

吴经熊18岁即受洗,年从富有传奇色彩的东吴大学法学专业毕业,次年在密执安大学获得法学博士学位,后又去巴黎作研究,英语极好。年后,他还当了3年的中华民国驻罗马教廷公使。

在吴经熊的笔下,孙科是一个优雅的学问家,博览群书。花4年时间制定了《五五宪草》,乃孙科仕途中最重要的贡献之一,然而孙本人在《八十述略》中说得平淡无奇,让人读来提不起兴趣。这并非一般所谓的“淡泊”。孙院长似乎从无出人头地、青史留名之心——他希望被人忽略。

吴经熊说孙科喜欢英国的物理学家、量子力学理论的先锋人物JamesJeans爵士,Jeans早早就提出,世界恐怕并不是我们肉眼所见的那个样子。而同时,“我们两人都衷心赞同奥斯丁所言,‘人生只要有可以纠正的错误’,就是值得一过的。”

虽然是旁述,但是孙科隐秘的内心舞台在这几句话间豁然裂开一道缝隙:他似乎是抱着一颗出世之心去为官的,一方面尽职,另一方面又随时满足于所达到的目的,并给自己保留退路。而他所爱的蓝妮,也同样有着目的明确、见好就收的素质。真是绝配。

▲孙科故宅保护得最好的一块地面是二楼阳台里面的一块露台,当时的青花碎石路面到现在看风格依旧。

年10月,吴经熊的孩子吴秀士夭折,他所敬重的“孙科博士”写了一段话表示慰藉:“你的悲伤的消息令我震惊。我急忙写信给你表达我深切的同情。但我觉得,你可以想得更道家一些。这样的事有时会发生在我们任何一个人身上:这是自然律,我们对此无能为力。我们必须勇敢地明智地面对它。”

吴是在年居留夏威夷时以英语记录此事的,并无必要为从前的上司贴金,他又是虔诚的基督徒,因此所述可视为发自肺腑。他接着评论道:“读者可以很容易地看出儒、道两股思潮是如何在他心中起作用的并彼此抗衡。”

包括吴秀士在内,吴氏夫妇发愤地生了13个孩子,其幺子吴树德称自己生在一个“平和人家”。物以类聚,作为心灵上每每互通的挚友,孙科相对安静的人生和家事也可作如是判。

年,孙科任广州市长,胡汉民在孙中山的军政府中担任大元帅府总参议。两人之间有些宿怨。胡汉民对人说,孙科有三种脾气:第一,他是孙中山的儿子,有革命脾气;第二,他在国外长大,有洋人脾气;第三,因为他是独子,有大少爷脾气。而这些脾气,有时发作一两种,有时三种一起来,谁也受不了。

不过在吴经熊(也许是一厢情愿的)眼里,孙科父子都是最理想的基督徒。吴素虔信,是不会轻发此种议论的。孙科在南京的寓所中常挂自己手书“养浩然气读有用书”的一幅字,晚年也爱写这8个字给别人,我们不知在上海的别墅里是否也有这么一联高悬。吴经熊则提到,曾在孙科那里看到“天下为公”四字,并受此启发创办了《天下月刊》。

沈飞德的评价是,孙科的字“一如其父孙中山,也有唐人风韵,流美自然,但略欠厚重方正,功力远不及其父”。

当孙科晚年定居美国,过着相对清苦的日子时,他有没有想过那栋上海的别墅?在拉古纳海滩,他年逾古稀,还事事自己动手,洒扫庭除,埋锅造饭,有空了就钻进书堆里。至于酬酢往来,只有哲学家张君劢先生一位算是常客。

▲建造年代更早的哥伦比亚乡村俱乐部,过去也是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的办公楼。

而他旧年的闲居里,待着一群和他一样喜欢安静的研究员,工作的时候,没有外人能够打扰到他们——没有介绍信,可进不了这所深宅。

以后呢?“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个“飞入百姓家”的阶段,孙科别墅是躲过了,现在,它要被陆陆续续中产化了的上海百姓共享。

再过几年,也许他们走进这栋宅子,就不再会讨论“孙科睡哪个房间”这样细节的问题,新商业形态制造的五花八门的景观填满了他们的视线。历史之被铭记,往往是通过一次次地被覆盖而完成的——而最后一次覆盖,也许就等在了不远处。

这是历史的终结。我们这个时代,将把之前那两个彼此否定的时代一笔勾销。

在沈飞德眼里,蓝妮最大的成功,不仅是找到了孙科,而且生养了一女孙穗芬。孙穗芬同母亲一样目光犀利,很有主见,对外谨言慎行。正是靠了孙穗芬之力,蓝妮晚年重回玫瑰别墅,她所专心保持的个人地位,跨了两个彼此否定的时代,基本没有什么损伤。

“有一个特殊的人物追求过她,”沈飞德说,“蓝妮透露给我的——张学良。”读张学良晚年口述回忆,你就会知道他对自己年轻时荒淫人生仍然颇多自得,什么女人见到他都要拜倒。可当他追求蓝妮时却被拒了。

“虽然蓝妮总是挑对自己有利的说,但这一点我相信,”沈飞德分析,“她真的有眼光,跟定了孙科。张学良是军阀的儿子,浪荡公子一个,孙科是孙中山的儿子,在美国读的书,两个人能一样吗?”

编辑:郝鑫

撰文:章乐天

摄影: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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