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频一地之花木花草花信，花信也曰花讯的，常常会有变化。随时代、社会风尚和气候变迁不停变动。昔日，老辈邓云乡先生谈及《春明花事》，他说自己手边保存了一本旧的《中山公园纪念册》，书中记录了稷园花讯——杂花生树的具体日期：桃花四月一日、紫丁香四月八日、杏花四月十九日、白丁香四月十九日、紫荆四月十九日、海棠四月二十日……北京中山公园位于天安门西侧，它的来历颇有讲究，据说是朱启钤在洪宪内阁任上，适应时代变化，将清室宫苑禁地一角，改造成为对外开放的第一个现代公园。它里边至今还有一个醒目的旧式楼阁“唐花坞”，专门用于陈列保养过冬之花木花草的，画家董寿平为之书匾，曰“花坞春色”。郑州离北京近，好多年来，每在首都有闲暇，我总要到此一游。那年四月，我在这里看花赏花，看丁香牡丹新开，又画郁金香，并就着展窗抄录最新版的春日花讯——蜡梅二月中旬至三月中旬、梅花三月中旬至四月初、山桃三月中旬、玉兰三月中下旬、杏花三月中下旬、海棠桃花丁香四月中上旬……对照老辈手录的稷园花讯，我抄的这份中山公园新的花事记录，变化在于花的品种多了、花事提前了。因为冬寒，旧社会北京没有露天的梅花，报春的花信，要看山桃和玉兰花。需要做个说明，这里的山桃和桃花，虽然都是蔷薇科的桃树，指的却是不同的品种。山桃即北方野桃，开花最早，果实不可食用，树木可以作为嫁接的砧木。但这个春节，牛年春节花事早，而且正月花事乱，姹紫嫣红满园，直似春分清明。二月三日那天立春，郑州即见梅花开满树。二月八日，大年二十七望春玉兰见花。“破五”大年初五，这厢巩义登封伏牛山，那边修武云台山南太行，隔着黄河，两边同时报道山桃开花。而我在公园里，先已看到和玉兰梅花一并盛开的山桃花了。前人将山桃美称小桃。《老学庵笔记》里陆游这样写道：“欧阳公、梅宛陵、王文恭集皆有小桃诗。欧诗云：‘雪里花开人未知，摘来相顾共惊疑。便当索酒花前醉，初见今年第一枝。’初但谓桃花有一种早开者耳。及游成都，始识所谓小桃者，上元前后即著花，状如垂丝海棠。曾子固《杂识》云：‘正月二十，开天章阁赏小桃。’正谓此也。”如果要排列古人关于小桃开花的诗文，分明还有很多。山桃开花最早，小花精巧。早春的南太行，山桃开满山沟山坡，外来人还以为是樱花呢。虽然它的果实不能吃，但桃核圆溜溜的细密花纹满布，可以制作手串。老家素来叫山桃为漆桃，我总是不解其意。作家乔叶对山桃、小桃和漆桃，有别样一番见解。她说，你还记得咱修武人形容小婴儿长得乖吗？说这孩子“可漆哩”——意思即非常可爱。山桃叫漆桃，乃桃花之乖巧精致者也。我茅塞顿开。一冬干旱。自去年十二月开始，下雨带着小雪，算是冬雪光顾郑州，意思了意思，意思过了。一直到春节期间，间隔两月余，才又得雨一场——春雨贵如油，二月十三日的下雨，浅尝辄止，远不能解渴。郑州北郊花园口黄河湿地公园，可以直接到流水边上踏青的，雨水节气过了，大堤上下柳树绿满，可干旱的河滩上，冬日枯草老蒿，被野风吹成了碎末，一片灰黄色，僵硬干涸。远近除了柳树，很难发现绿草，有早开堇菜伏地开花，小花月白色非紫红，几乎没有叶子，仿佛是一小团地菌。不细看，你根本看不见。但二月二十四日，天变阴变冷，下午开始落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