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广玉兰

卜廷才

直面书房窗外有高达两丈左右的四棵树，第一棵是广玉兰，第二棵是广玉兰，第三棵是广玉兰，第四棵还是广玉兰。立于中间的两棵高于两侧的各一棵，似乎有一种傲视邻树的自豪感。西侧，有四棵紫叶李，东侧有两棵雪松和三棵桂花树。这就组成一块绿地之上一个树的家庭，而这一家庭又常常勾起坐在书房窗前的我的情思和暖意。

春天，是紫叶李展枝长叶的时候，枝条一律向上，叶片绿中透紫，生机勃发。而对于广玉兰和雪松而言是不值欣喜的。在我的眼里，广玉兰尤是。那叶的形状，每一片都是中有一道凹痕，大小不等，宽窄有别，犹如人之手掌，或向上，或朝下，但总是相拥无间似的，那样亲密，那样予人以某种启迪。

最让人心仪的是，观赏广玉兰叶片的静与动。无风时，广玉兰默然而立，无数叶片静静地附在枝头之上，层层叠叠，默默无语，出奇的安然而卧。相对于小城的喧嚣，这里，是我清理烦躁的处所。

忙碌一天的傍晚，特别是在辛劳五天后的周末，我喜欢一人独坐窗前，打开窗户，静静地凝望那一枚枚静静地广玉兰叶片，观赏之中，烦躁、疲劳似乎就离我而去，有一身轻松的舒适感。

有时，一阵风吹过，哪怕是微风，广玉兰叶便发出沙沙声响，叶片随着风，轻轻起舞，起伏有度，你亲近我，我亲吻你，互相抚摸，各自发声，像情人喁喁而语，拉着久别重逢的呱儿。恰如一首入耳入心的乐曲，洗人心扉。

有诗云：“油光滴翠绿叶肥，瑕玼难觅雕琢美。”广玉兰叶片的色彩与众不同。她不像紫叶李太紫，也不像雪松绿得醉人，广玉兰呢，暗绿淡青，一律油光水亮，风吹过后，绿波荡漾。倘若雨后，叶片上挂着雨珠，云开日出时，更显得晶莹剔透，十分养眼。

广玉兰的绿叶扣人眼球，它的白花令人浮想联翩。春夏之交，是广玉兰尽情绽放的季节。站在车库门前，我虔诚的望着广玉兰。她不像鸡冠花那样肆意张扬，也没有凤仙花那样小家子气。一株广玉兰花朵可数，躲在枝后，藏于叶间，大都是“藏在深闺人不识”的低调，白得如玉，仿佛白色的莲花，又恰似一具具白色的灯，诚如朱自清所说：有袅娜的开着，有羞涩的打着朵儿的。明人睦石《玉兰》云：“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已向丹霞生浅晕，故将清露作芳尘。”站在书房窗前，你看吧，白得耀眼的广玉兰花或伸出叶外，或藏于叶中，开着的如小鸟立在绿枝，含苞的又好似小鸟卧于碧巢，说白一点，开着的让人想起和平鸽，打着朵儿又让人联想到小城淮海路旁的灯盏。微风轻拂，枝叶轻轻晃动，叶片成群，形成绿波，花如掌，苞如拳，风来了，偶尔露峥嵘，一如万倾碧波之上的白色小舟；风止了，即便“众里寻他千百度”，方可觅得她的芳踪。

这时，令人到底想起《玉兰花》中两句经典“红是精神白是魂，仙娥唐女抖清纯”来，令你读懂广玉兰的高贵位置与核心作用。

一天，我带着孙女在树下赏花。她说：“爷爷，你能摘一朵花给我吗？”我说：“爷爷够不着。”“车库里有铁锨啊。”孙女说。我问：“你们幼儿园有花吗？”她说：“有好多好多啦。”我乘势追问：“老师给不给小朋友摘啊？”“不给。”我说：“对了。你摘了，其他小朋友就看不到。”孙女懂事似的点点头。

我感兴趣的，广玉兰还会绽放的另一种花，这种花就是雪花。一天冬晨，我打开书房窗户，一个绮丽之景映入眼帘，一时惊诧不已，很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感觉。你看，广玉兰一片片叶子上面落满了雪花，聚成朵，形成串，整株广玉兰戴上了白帽，穿上了白衣，银装素裹。当冬阳把不强的威力传递给广玉兰时，雪朵开始慢慢解体，但是，树上的金色、银色、绿色便绘就一幅可人的图画。

春节期间，大女儿一家三口从省城回家，恰好遇到一场大雪。大女儿、二女儿陪着孙子、孙女在广玉兰树下堆雪人，打雪仗，拍照片，玩得不亦乐乎。孙子玩得格外投入，因为南京很少有这么大的雪。

一阵寒风光临，树叶发出沙沙阵响，于是，雪花纷纷与枝头依依惜别，款款落于地上，融入雪之大众。这时，你很难分得清谁是树上的雪，谁是地上的雪了。此情此景，你不得不想到她接地气的诱力和融力。

每当目睹广玉兰这些是花非花，我总是想到“红是精神白是魂”这一富有哲理的诗句。为人，心地当清白；为官，手脚当干净。“魂”如不在，“红”便无所依托。那些贪官，风光时，贪得无厌，成囚时，却痛心忏悔，甚至涕泗纵横，不厌其烦的说“对不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自然之于人类，必有某种启迪意义。我们在观赏白得纯然的广玉兰花时，不要忘了反观自己、省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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