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女树紫叶李

女树紫叶李

(一)

三月,是工大的花季。

林荫道的广玉兰,草丛里的星星点点,生态谷的片片梅花,甚至教学楼外的枯树也焕发了生机,淡淡的清香随着初春温柔的风氤氲着整个校园。

五教到七教之间有棵开花的树,今年开的极盛。粉粉嫩嫩的花朵坠在枝头,就像粉色的铃铛,清风一摇,仿佛能听到入耳的叮叮当当,如情人的低语,又宛若少女的呢喃。

非常平常的一个大晴天,我坐在电商课的教室里,思绪跟着老师驰骋课本,目光毫无目的扫向四周。突然发现,旁边的座位,抽屉里有一张崭新的车票,合肥到芜湖,乘客不明,时间却是三年前。心中不解,却也不曾细想,就随随便便把它拿起,在手里把玩。

春光明媚,讲师的教化并没有使我如沐春风,春困泛滥,我的眼皮就要扛不住知识的千钧之重,思绪仿佛陷入了软乎乎的泥淖。这时候,春风微起,粉色的花瓣从开着的窗飘逸而来,温温柔柔地扑在我的脸上,顿时荡漾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逐渐漫延到四肢百骸,我微微眯起了眼睛,耳边响起一个少女清脆的笑声,如清泉一样,叮咚悦耳,我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笑声末了,那个声音悠悠道:“呐,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我抬头看了老师一眼,他正在唾沫横飞地讲解牛鞭效应。于是我鬼使神差地,用旁人微不可闻的声音答到:“行呐。”

(二)

还是在那棵开花的树下。

上课期间,即使是教学楼外面人流量也很少。通往那株花树的道路上,我看到一个少年悠悠地拍着球,不紧不慢地走着,手腕突然间发力,篮球飞弹了出去,骨碌骨碌,越弹越远,朝树奔去,正砸中了树下一个人影,少年暗道:“不好!”忙向那个人影跑去。

少年躬身捡回了球,他向树下粉色衣衫的人弯腰说:“实在抱歉,我没有看到你,也没有想到这个球能跑那么远……”

那个人回了头,盈盈一笑:“客气了,没事的。”

少年抬头细看,唔,原来是个妹子啊。

眼前这个女孩身着粉色连衣裙,及腰长发倾洒而下,素白小脸半遮在刘海之下,眼里仿佛装满了春天的温柔,站在一棵开花的树下,一身粉色的花瓣裙与满树的花相比毫不逊色,她在微笑,这让他顿时有些失神。

少年怔愣了会儿,他在工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或许这是个天赐的缘分呢?他局促地挠了挠头,心下正在苦恼怎么开口,女生却有些怯生生地发话:“你要去上课了吗?”少年挠挠头,其实他是想逃课去打篮球,被室友的夺命连环call给叫了回来,听说大物老师要布置课堂作业,下课之前还有一次点名。不过作业还没有布置,所以他才走的那么悠哉游哉。

没等少年从纠结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女孩就眼睛亮亮地小声请求道:“你能带我去听一节课吗?我从来没有听过你们理工的课呢。”美女的要求,怎么能拒绝呢。

(三)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不知怎么,少年想起女孩子明艳的脸庞,自然而然地就念出来这句诗,想来古诗还真是有神韵,换作白话文肯定就描绘不了这么贴切,他甚至还偷偷查了查英语词典,英文单词更是没有能对应形容这么一个女孩的。呐,真是像桃花一样的女孩子啊。少年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中在高数课本上画满了女孩子的脸,空气刘海,眼睛弯弯的带着笑意,嘴唇微微的抿着,给明艳的脸庞平添了些乖巧。

少年看了看旁边的女孩,对比一下本尊和自己的画,又开始埋头修修改改。

女孩子乖乖巧巧地听着课,神色跟着老师的解题思路阴晴不定,时而蹙眉时而舒展,都是少年不曾见过的景色。他偷偷地拿出了手机,身子后仰,装作拍老师PPT的角度,把镜头对准了女孩。入框,对准,聚焦……好嘞,偷拍成功,少年正要窃喜,突然发现,照片中女孩的脸庞分明是故意对准了镜头,还对他甜甜一笑。呃……她是发现了吗?少年抚住额,好尴尬啊。

可是女孩神色自然,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这让少年暗暗舒了一口气。平常枯燥无味的大物课,今天两个小时下来,居然十分愉快,他甚至想让时间流逝的慢一些再慢一些,少年真想仰天长叹,天杀的大物课啊,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这么爱它。

临下课的时候,女孩突然想到了什么,用手掩在嘴角,悄悄的对少年说:“一会儿人很多,我先走了哦。”没等少年回答,就看向少年书包上的一个挂坠,低低地请求:“能把这个送给我吗?”

少年回过神来,眼疾手快地把书包上的挂坠取了下来,递给女孩。这是当初去游乐园,妹妹坐了摩天轮以后,缠着他要买的,买来了她又不喜欢,还非要挂在哥哥的书包上,他一直想着要把这小姑娘挑的东西摘下来,却不是忘了就是懒得摘,因此就一直挂在这。

现在这小小的摩天轮被女孩拿在手里把玩,暗哑的金属居然好似也呈现出了粉色的光晕。女孩的注意仿佛都被这小小的物件夺去了,含着笑意对少年说,谢谢你呢。

“不用谢不用谢!”

有一个声音在少年心里嘶吼,都给你都给你,天呐,请你把我的心也拿去吧!

女孩儿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少年还要交作业就没有跟随。临近下课,教室开始喧闹起来,少年扫了眼手机看看时间,再回头时,只看到门边一片粉色的衣角。老师正式通知下课的时候,少年把课本和草稿胡乱往书包里一塞,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却只看到各个教室涌出来的黑色的人山人海。

(四)

一连几天,少年总能在树下偶遇女孩。

多亏那个小小的摩天轮挂坠,他跟女孩仿佛有聊不完的话题,其实如果他留意的话,就会发现一直都是他在说,女孩只是负责点点头和微笑,偶尔也会插入一两句莫名其妙的话,不过,男孩子负责把话题热络起来嘛,他这么想着,丝毫没有深究女孩为什么会有“摩天轮的感觉就跟花挂在枝头一样吗?”这样的奇怪想法。

女孩仿佛对游乐园有着特别的执念,一直在问东问西。这让少年很是无法理解,他是不信这个时代有年轻人没去过游乐园,如果有的话,那只能说,那人太没见识。面对这个衣着讲究的女孩,少年丝毫没有升起“这个人真没见识,连游乐园都没去过。”

直到女孩眨着眼睛,认真的请求:“你能带我去游乐园吗?”

砰砰……砰砰……恍惚之中,少年心跳漏了一拍。他突然觉得有些想笑。这种感觉,太不真实。胡扯吧,作为二十一世纪建设社会主义新社会的新青年,关键是个美女新青年,居然还没去过游乐园,而且还眼巴巴的对一个刚认识几天的男生说“你能带我去游乐园吗?”这种事情,简直可以堪比新天方夜谭。不过仔细想想,这也许是一种暗示,经过这么多天的认识,这女孩也许对自己有意思呢,说不定被自己的言语谈吐以及见识所折服,而暗自情根深重了。这么说,这段感情,有戏,有戏,大大的有戏啊!

想了想,他站起身来,有些戏谑地朝女孩伸出右手:“好啊,你带你去,你敢去吗?”

没想到,女孩坦然牵起了他的手,借势一拉,站了起来,眼眸里全然是一片期待:“好呀,那就去你说的芜湖。”

(五)

接下来的日子,少年仿佛陷入一种难以名状的旖旎之中,以前恨不得吃住都在篮球场,现在却对打篮球提不起了兴趣,开黑打游戏也心不在焉,时常在寝室对着墙角就傻笑出来。他想,她是喜欢我的吧,她一定是喜欢我的。这种想法萦绕在心头,久久不去,于是,他更肯定了,我一定要做些什么,只需要一个由头,我就会多了一个女朋友。况且还是个美女,在这个工科大学,令人咋舌的男女比例,美女本来就是凤毛麟角,说她是校花也不为过啊。他坐在寝室桌前,突然傻笑出来。室友胖子突然朝他扔出来一只枕头:“你有病吧?中邪了?傻笑什么呢?”卷毛从床上伸出脑袋,摸了摸下巴的胡茬,意味深长地说:“这孩子看来是恋爱了。”寝室长突然从游戏中拔出头来,不爽地吼道:“你小子不够意思啊!谈了恋爱不吭不吱?把我们当外人?!”

少年心虚地摆了摆手:“没,哪有的事儿……”话语却有掩饰不住的得意和兴奋。

“呯……”从房间三个方向飞来三只颜色各异的枕头,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是从三个方向传来的同一句话:“听好了儿砸,快把咱家媳妇领回来给我们认识!”他揉了揉脑袋,暗自窃喜。

等到再面对女孩的时候,少年不知从哪里来的底气,他振振有词道:“我可以带你去游乐场,但是我想了想,我不能带一个跟我没关系的人出去玩啊!”

女孩有些诧异:“你之前不是答应了?”

突然少年有些心软下去,但是他想,这就是机会啊,只需要抓住,自己就不是单身狗了!于是他按捺住心中的荡漾,开始晓之以理:“而且,你作为女孩子,也不能跟一个没有关系的人出去啊,不然你以后的男朋友会怎么想?”

听到这句话,女孩脸颊一红,开始结结巴巴,语气更加无措了:“我们不是朋友吗?男朋友……这,这……这可怎么办?”

少年鼓足勇气,一字一句地说:“我喜欢你,我做你男朋友好吗?”他想,他和她,只剩下最后一层窗户纸需要戳破了。因此对于她的回答,少年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没想到女孩大惊失色,摇了摇头。

少年的脸色突然就变了,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拒绝呢?到底是哪一步错了?他的脑袋瞬间混乱了,勉强的扯了一个微笑,他把眼神垂向地面。

两个人都看向不同的方向,自是无言。

过了许久,女孩声音响起,打破了沉默:“那,你还能带我去游乐场吗?”怯怯的声音,恍若初见。

他突然就炸了毛,游乐场,怎么又是游乐场,现在还提什么游乐场,去你的游乐场。我喜欢你,你就把我当作什么?既然跟谁去都可以,那你找别人,你这尊佛,爷不伺候了。

这么想着,少年一句话没说,他转身要走,刚走几步,想回头再看女孩的表情,却生生忍住,心想,一直都是我讨好你,既然你拒绝了我,那就没什么好谈的,干脆就把你晾着,不晾你几天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工大女生虽少,我又不是非你不可。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加快了,转弯就彻底离开了女孩的视野。

(六)

有种挫败感,让少年这几天像生吞了一只苍蝇一样,如鲠在喉。

他想,过几天再见那个女孩,反正都是工大的学生嘛,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学校总能找到,再不济还有工大表白墙,反正以后肯定有见面的机会。但是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晾着她,杀杀她的锐气,让她知道自己可不是粘在她身边的口香糖。于是就连上课,少年也总是避开那棵树,女孩也很知趣的,一次也没有出现。

但是数次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能听到女孩明艳的脸庞,抿着的嘴唇,和最后一句怯生生地声音:“那,你还能带我去游乐场吗?”

少年在黑暗中握紧了拳头,不自觉地开始喃喃:“……带你去……游乐场……”

这天夜里,窗外闪过一道闪电,随即开始响起了沉闷的雨声。啪嗒啪嗒,像记记闷锤,锤在心头,竟然隐隐的有些疼痛。少年摸黑打开手机,查询天气。

今晚有场大雨。

这一夜少年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他心里暗暗开始担心那个女孩,她在哪儿呢?是不是也像我一样难以入眠?想到这儿,少年开始暗嘲自己,哪可能的事儿啊,说不定人家就是拿自己当消遣,什么去游乐场,都是吊人胃口的把戏!想到这里,少年愤愤不平地翻了个身。

第二天,雨已经停了。少年踩着浅浅的水洼,赶着去上课,快到桃树下的时候,远远的看见树下围了一群人,他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好像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了,于是他不顾避让水坑和泥洼,开始向人群奔去。

等到拨开最里面的人,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少年倒吸一口凉气。

为什么……会这样啊?

面前的桃树花瓣被大雨毫不怜悯地扫下,树上不留一片完整的花瓣,树枝也断了几支,地上铺满了粉嫩的花朵,和着泥泞,惨不忍睹。满树的残枝败柳,要多丑有多丑。

可是明明,这花朵,昨天还明晃晃在枝头啊。一场大雨何以至此?如果这树如人一样的有求生意志,那一定是在昨晚尽然丧失了。

想到女孩总在树下出现,而且每一次见面都是花枝招展,香气氤氲的大晴天。少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突然他瞳孔放大,愣愣地盯着面前的树枝,缓缓伸出手去。拨开一片残叶,树枝上赫然挂着一个摩天轮金属挂坠!

旁边的同学显然也是看到了挂坠,好奇的议论纷纷:“你看呀,这里有个挂坠,不知道是怎么挂上去的。”

“是啊,这金属环那么小,这根主枝还有那么多的分差,挂上去除非把这跟树枝剃干净了。”

“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它还是小树的时候挂上去的,分叉是后来长出来的。”

“有道理……”

磨挲摩天轮挂坠,少年暗暗冷笑,这枚挂坠明明前几天还在自己书包上,怎么可能是几年前还是小树的时候挂的。真是不懂装懂的白痴,这挂法,倒像是这树凭空长出来的。

凭空长出来的……

少年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紧紧地抿着唇,他的指甲不自觉地陷进了手心里。他连忙打开手机,找寻那天大物课偷拍女孩的照片,翻来翻去,却只看到了自己把玩一枝桃花的自拍。

他听到旁边有人叹了口气,说:“真可惜了,前几天花期的时候没有拍,今天拍不到了,只能等到明年这棵李树开花了。”

少年突然抓住了说话的人的衣领,嘴唇颤抖:“你说什么,你说这是李树?不是桃树?”

“什么桃树,少见多怪,你看清楚了,这是李树,叶子李树。”那人皱着眉,推开他。

李树……李树……紫叶李树……

原来是这样,他恍然大悟。

少年突然很想笑。

我以为你是桃花,其实你是李花,我以为你是桃树,其实你是李树。我一直被你的外在吸引,一直按套路出牌,殊不知,我根本从未了解过你,也从未想过去了解你,没问过你的专业,没问过你的班级,也从不问你要去游乐场的理由,甚至不关心你的性格,喜好。我觉得喜欢你,想要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你过人的容颜,可满足自己的虚荣。其实我根本没有资格,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啊。

少年苦涩地笑,喃喃道,可是如果从这一刻,我说我真的喜欢你了呢。他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开始订票,一心想着,你原谅我,你别生气,你别躲了,出来吧,我带你去芜湖,带你去游乐场,我想重新认识你。

上课铃响起,人群涌动,突然有人撞向少年,手机突然掉在地上

少年有些气急,捡起手机,却发现它被地上一层一层的柔软花瓣托住,这么高掉下去不但毫发无损,连一星泥泞也无。

他愣了愣,想到那天自己毅然决然的离去的背影,从未想过身后那人该如何自处。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突然毫无征兆地,一颗泪顺着眼角滑落,恰巧微风吹来,柔软的紫色叶子轻轻划过脸颊,似是谁为他拂掉了泪花。

少年抬头,定定地看着面前的枝丫,轻声发问:“我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却没有人回答。

(七)

转眼即逝是三年,恍惚临到毕业季。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少年没有谈过一场恋爱。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怎么单着单着,就单了整整四年。更加匪夷所思的是,他形成了一个奇怪的习惯,经常到五教到七教的那棵花树前,抚着枝叶,喃喃细语。甚至某天,树下他干净清秀的身形居然被校内学摄影的同学拍到了,还被有心人柔光精修,被人挂在表白墙上公开告白。

一时间,这张照片风靡学校,转发量节节攀升,后来达到了几乎人手一张。他居然也获得了“工大男神”的称号。

“儿砸,可惜了啊!”寝室长拿着手机,痛心疾首。“你说你,你怎么不早点出名?”

少年知道他在可惜什么,因为那张照片,最近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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