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oxi注:今天听到一个意外但也是意料之中的消息:我的大学同学许那又进去了。若干年前,我拍了关于她丈夫于宙的纪录片,因为可以理解的原因,从未公开发行。现摘取其中的一个片段公布于众。祝她好运!)
以下是她的台湾画廊为她出版画册时,她写的序,非常好!原标题为《自述》。
我能懂一點,畫面中虛空的那部分,往往決定了畫面主體的實相,如同我們已知的現實,往往是被我們未知的看不見的東西所決定。
所以我試圖說說畫面之外的事。
小時候我是聞著松節油核桃油的氣味長大的。我對畫畫的最早記憶是與一些大場面聯繫在一起,我爸畫毛某某在安源,毛某某在井岡山等等,那幾十米的畫幅,小時候看起來尤其巨大。當時我還非常矮小,個頭好像就到毛某某巨幅頭像衣領下的第二顆紐扣的位置,仰頭看去,我媽媽也是登著很高的梯子,畫毛某某的大紅臉。
從小我就非常非常的不喜歡畫畫。
我媽說,你如果學習不好,將來就只能畫畫了,因為文化課分數很少就考上大學了。
我慶倖自己學習成績特別好,終於可以不再畫畫了。
我上了傳媒大學,搞文字,又碰到了同樣的問題,只好在家裡看書寫字了。
我周圍的朋友都是畫畫的,我當時鄰居是朱新建,他看我沒有更多的事做,就對我說,為什麼不畫畫呢?畫你最想畫的。於是我畫書,放在一張木桌子上,那就是我的生活。
後來我稀裡糊塗的成了一個職業畫家,我畫了很多書,這是我一直能畫下去不膩煩的題材。看书是我那时候的信仰。直到年,我不能繼續畫下去了,因为在那之后的大部分时间,我都住在监狱里。
在裡面生不能死亦不能的日子裡,死亡對我是多麼難以得到的奢侈的解脫啊!有一段時間,我每天就想怎麼找個方法乾乾淨淨的死去,同死亡相比,我更害怕的是瘋狂,度日如年的每一天,不垮掉,不瘋狂,我還能依靠什麼呢?
所有關於文學藝術,關於哲學,關於人的基本而正常的生活經驗,都被徹底粉碎了,我終於發現,所有基於人自己發明的信仰都是不牢靠的,都是虛妄的幻相,對神的信仰才是真正的理性,仰賴於他,在黑暗的盡頭,我看到了光亮。
我不得不反思,我過去對藝術的想法是多麼矯情與狂妄。
放風的路上,總有一叢車前子被踩來踩去,種子被吹到井蓋與水泥路面的縫隙裡,也就長在這裡了,它沒有哀怨。
萬物的道理,任何的闡釋都不過是情中的妄念,個人的喜怒哀樂在天地中微不足道。
被圈起來的一塊地方不足幾平米,但已經是放風的地方了,我不能忘記的是一隻小麻雀,它散步尋食走到我的腳邊,竟然感覺不到我,最後它還是一下子就飛到了大牆外。
那時,高牆內外其實也無分別了,因為我不再恐懼。
就是在這樣完全封閉没有任何诗情画意的的地方,我懂得了中國的山水畫。
“從奧維斯集中營出來,寫詩是可恥的”,這確實也是我的體會,沒有抒情。
然而,我自己都沒想到,在那樣的環境下,我念念不忘的是監室樓下紫葉李的葉子,我非常渴望得到,秋天的時候,滿地都是而我卻不被允許下樓啊。
但有一天早上我驚喜了,幾片紫葉李的葉子靜靜的夾在窗縫裡,是夜裡的大風,把它們吹上了三樓。葉子很小,有著蟲咬的缺口,上面的紫色在陽光下燦爛的晃眼。
我知道這是上天對我的恩賜,出來後我能繼續畫畫了。
對我來說,讓一朵花開在畫布上而不是花瓶裡,是非常不容易的。畫畫對我是太熬人的工作,我經常羡慕八小時工作的人,下了班就不必幹活兒了。
而我不得不沒完沒了的在一張畫布前塗了又抹,反反復複。我幹的就是一個體力活,我媽說,我每畫一張畫“畫一張畫就得跑個几十里地”。這個體力活,讓我對所有種地的人都有了深切的同情,都是同行啊。
把種子埋下,即使能看見白色的花在上面開,也不知土豆在地下會長成什麼樣。
如果說土豆的味道好,是因為裡面有陽光、有泥土的滋養,而且也少一些化肥吧。
和農民一樣,我勞動,因為我是只個藝術工作者。
幸運的時候,這張畫就會突然有一天從牆上睜開眼睛,當它開始望著我的時候,我知道它已經和我沒有關係了,它遠離了我。
感謝能夠碰到那麼多喜歡我畫的老師,誇我、鼓勵我,給我信心。
感謝李淑芳小姐,感謝收藏我的畫的人,這麼多年比我自己更喜歡我的畫,使我能繼續畫畫,感謝我的畫能得到那麼多可愛的名字,讓我認為畫畫還是有意義的,至少它還能讓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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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那簡歷
一九六八年十一月八日生於中國吉林省長春市。
一九九一年畢業於北京廣播學院文藝編導專業。
一九九三年由灕江出版社出版詩集《隱蜜》。
一九九四年開始畫畫。
一九九七年參加中國油畫學會主辦的油畫展,
一九九七年參加中國文化部主辦的中國藝術展。
二零零一年被判刑五年,二零零六年出獄。
二零零七參加中國油畫學會的,《靜物》獲優秀作品獎。
二零零八年被判刑三年。
二零一一年出獄,繼續畫畫至今。
二零一二年在北京西五畫廊舉辦個展。
二零一二年参加北京和台北的艺术
現在從事寫作。
王宝民看电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