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说寒霜一介书生,在人间不断地追寻

纠结了两天后,寒霜还是辞掉了那份工作,走出了那座漂亮的商务楼。他怏怏地走着,心中是难言的烦乱。入职前,他已意识到这种编写学生教材的工作肯定与想象的不一样,但由于现实所迫,他最终答应老板去上班。刚入职的时候,他曾暗暗告诫自己:“找份工作太不容易了,只要老板不炒我,我就坚持干下去。”寒霜非常勤奋地按老板指示的思路编写,可老板对他的作品很不满意。他劝慰自己要尽力适应工作,于是把稿子重新改写了一遍,但老板不满意的地方更多了。寒霜感到无法忍受了,我不能无原则地适应社会,去撰写那些愚弄学生的东西,既然道不同,那就不相为谋吧。老板听了寒霜辞职的想法,脸上布满了吃惊的表情,还连连夸奖他工作态度认真。可寒霜去意已决,绝不会为那几句话所动的。老板说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你现在离职的话,是没有工资的,因为你还没干满七天。应聘当天,老板说每天工资一百多,那天他却反悔了,寒霜不屑和他争执,拿起水杯就离开了。走到楼道里,他仍然顺手拿起了公司清理出的垃圾。这几天,每到下班时,他都主动把垃圾提下楼。刚辞掉了工作,寒霜的内心顿感轻松,可走在街上时,他心中却越发沉重起来,路边盛开的紫叶李也吸引不了他的注意了。我为什么会落魄到这种地步呢?我曾经那么用功地读书,就为着献身文化事业的理想,可升学无望,依靠自身学的那不实用的专业又很难找份合适的工作。本想找所培训学校一展所能,可培训学校招聘时却有那么多奇怪的要求。我不想转行,我抛不下文学,抛不下中国文化。可我的出路又在哪里呢?苍天呀!我该怎么办呢?想到这里,寒霜双手紧握,差一点就在路边虔诚地拜倒。当寒霜从感慨中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身在公园中了。他沿着园中那熟悉的路缓缓地走着,感觉周围充满了陌生。他极其疲惫,找到一棵开花的桃树,便坐在了树下的石头上,盯着一枝俏丽的桃花,又陷入了苦恼的泥潭。读中小学的日子里,老师总强调要树立崇高远大的理想,我当年太听话了,因此就树立了研究学问的理想。可是,老师们不曾说过——更可能是他们根本不明白——理想的近邻便是虚无。我承受了理想的负累,终于快要被压垮了。在老师们看来,世间之事,只要你努力了就能够成功。我原本坚信这样的道理,时常学习到深夜。后来才发觉,我最需要的不是努力,而是机缘。那时,村里的许多家长都把我当成教育孩子的素材,他们总用这样的话语来表达对自家孩子的不满:“你看看人家寒霜怎么学的,人家爹娘都不用管,个人就知道学,人家说能考上重点高中,就能考上,你看看你!人家以后肯定能考上好大学,不知道怎么有出息呢。”可如今,我都不好意思回老家了,每到年前回家之际,总想起我当初写过的两句诗:“日日捡拾行装懒,何处借得锦衣还?”不晓得从何时起,一些和我同辈的家长开始这样教育孩子了:“上学其实没什么用,能挣来钱才是好样的。你看看你寒霜叔,上了大学,又上了研究生,到头来连个工作也找不到。他今年都三十了,连个对象儿也没找着呢。要是不上大学,孩子都老大了。”那些读书时调皮捣蛋、打架斗殴的同学往往是混得最好的,他们中的好些人在城里买了大房子,开着几十万的豪华车,还时而带着老婆孩子去各地旅游。有一年,我和几位小学同学在饭店聚会,恰巧有一位在校时以不好好学习出名的同学也在那里吃饭,席间他到了我们桌上。他当时已经当老板了,看着他想要炫耀自己,却又装作低调时的表情,我很反感,他说话的语气更是让我想到了“财大气粗”这个词。为了表示对我的热情,他还问了我一句话:“北大是不是在南京?”说实话,我偶尔还会羡慕他们一下,可能缘于我已穷困到连书都买不起的程度了。一阵风吹起了尘土,寒霜站起身,在开满连翘花的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不想回住所,只想在公园里一直走下去,直到生命的终结。当那一刻到来时,我就可以回归自然了。寒霜继续走着,惊奇地注视着旁边走过的每一个人,他认为他们都比自己过得快乐。他总选择那些曲折的小路,由于这样能延长路的长度,还会遇到更少的游人。忽然间,他想去山上猛跑一圈,可又觉得浑身毫无气力。古人在人生的苦闷期,总愿意到山间水边来怡情悦性,为何我此刻连赏景的心思都消失了?寒霜总爱怀想古代文人,用古代文人的事迹和作品来鼓励自己。他特别崇拜苏东坡,最喜欢苏词中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每当读到“一蓑烟雨任平生”时,心神都会为之一振。公园的西门附近有一棵樱花树,花瓣在两三天前便开始了飘飞,地上已是斑斑点点。寒霜的脑海里又出现了老杜的诗句:“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在树下的花瓣与草叶间,有个小东西闪了一下,寒霜弯腰捡起来,果真是一枚一元硬币。他心中掠过一丝窃喜,用卫生纸把硬币擦得很干净,然后把它小心地放进了装钥匙的口袋里。走出公园,寒霜步行了大约一小时才到达住所。爬到六楼时,他恍惚感到自己正在做梦,不清楚是怎么回来的。进了房间,寒霜首先看到的是书,有的在窗台上,有的在桌子上,有的在地上。他心中又泛起了那阵冲动,试图把那些书统统烧掉,再把全部纸灰抛洒得无影无踪。呆立了好一会儿,寒霜倚着墙坐了下来,盯着桌上摊开的《维摩诘经》,猛然想起了上星期写的一副自嘲的对联:读书成癖无药救,览景如常有意为。他默念了几遍对联,随后苦笑了一声。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寒霜掏出了手机,发现已是下午三点半了。他终归意识到自己还未吃午饭,因而打起精神,把早晨剩下的半碗凉面条吃了。吃完面,寒霜好似想起了什么,迅速地把手伸进了口袋里。他反复地把玩着硬币,仿佛那枚一元硬币是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文中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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